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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纪小的时候,喜欢念:相思相见知何日,此时此夜难为情。反反复复地念着,觉得是一种旋律,优美又婉转,却有几分朦胧。
成长之中慢慢懂得了那种想见不能见的伤痛,也多是些儿女情长。
出国之前的日子,忙着跟各路狐朋道别,三日小聚,五日大聚,仿佛一日一夜,日日夜夜,道不尽依依不舍之情。直到临上飞机的一小时,细心的朋友对我说:别管我们,去跟你爸爸在一起。我才有几分不情愿的走到爸爸身边。回头挥手的瞬间,我读到了爸爸眼中微微泛红的柔情,却迅速被心中的激动和憧憬冲淡,来不及细细品味。
初到异国留学,什么都是新鲜而新奇的,每次打电话回家都是兴高采烈,没有不舒服,没有不习惯,没有想家。电话那头的父母,该是安心还是黯然呢?有些东西国外物价高,吃的贵,这些出国之前肯定都想到了,只不过这样就更加加剧了我的思乡之情,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享受,但是也不想太穷酸了。 如果在国外的饮食习惯不太适应的话,老是叫家里人到留学生商城给我购些国内家用调料、家乡特产和火锅底料什么的,这样又怕家里人担心,所以只有勉强自己了。
初秋的墨尔本阴雨连绵,坐骨神经炎使我不能走,不能站,不能坐,只能一动不动地平躺。我像一个真正的病人那样躺在床上,不开灯,不拉窗帘,偶尔翻身便感到头晕和心悸。我失去对床边摆放的书本的兴趣,不愿打也不愿接朋友的电话,就只剩下一个念头:想家。
第一次我因为想家而哭了,哭得委屈,伤心,凄凉。大粒的泪珠跟体虚的冷汗一起滚下来,打湿了被子和枕头。我同时又感到对自己深深的失望:原来我是这么脆弱,这一点点的坎坷,就让我丧失了独自前行的勇气。
有些父母叹息说我们的孩子在外头总是报喜不报忧的。担心之余怕也藏不住一丝的欣喜,毕竟报喜不报忧,多是懂事与孝顺的象征。从这个角度来说,我又是不孝的了。在承受失败,打击与病痛的时候,刚想着“算了,反正他们也帮不上忙,知道了也是干着急”,念头没了就拿起话筒迫不及待地拨了家里的号码,一五一十或许还添油加醋地把自己的处境描述给父母。听到他们在那头心疼而无奈的声音,立刻又后悔,转而为自己寻找出路和希望,试图推翻刚才的描述,至少洗刷掉所有的油醋。这个过程是矛盾而痛楚的,但放下电话,心里也就真的舒服了很多,仿佛刚采用来安慰父母那些出路和希望,瞬间活生生的都在眼前了。
长到20几岁,还是衣来伸手,饭来张口,就连现在在留学,父母还随时挂念着我,怕我在那边吃的不习惯,就通过留学生商城给我寄些我爱吃的家乡特产,剁辣椒,火锅底料之类的。还经常打电话叫我要在那边要注意身体,爱吃什么的话就给我寄过来或是自己在留学生商城里面订购,千万不要怕花钱。每次觉得自己钱花得太多的时候,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在以前在家里撒娇怄气犯浑不奖励的桩桩件件来。这样的时候真是肠子都悔清了,以便变得猜测父母当时的想法以及过后的感受,有时想得多了,恨不能立即奔回他们身边去做个乖女儿来赎回先前的罪。可是等到真会到身边,脾气又突地坏起来,说话的态度还是照例的不耐烦,做事情还是一样的不讲理,甚或只有几天的假期,也还是不管不顾地呼朋引伴往外跑,待离家的时候,有跺脚惋惜说回来一趟连家里的馅饼都没正经吃上几口。
这是我的乡愁,也许跟很多同龄人的情况颇雷同。它的特点是:自私浅薄,忘恩负义,反复无常,毫无浪漫诗意可言。然而乡愁毕竟是乡愁,当心里一遍遍的念着:相思相见知何日,此时此夜难为情,怕是任谁也会被自己所感动,想着远方的那种旋律,温馨或惆怅,优美而婉转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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